第(1/3)页 皇帝方得信不久,可笑的是御史中丞慌忙便来上书,说:长公主恐因休离之事,心神大受刺激,不止要拆司天台,恐怕还要拆了晋明皇帝所筑的万国天枢!望陛下万万不可再纵容。 接着便有接二连三的奏本递到便殿,皆言长公主行事令人叵测,悖逆恣肆,已不合适再掌北衙禁军,请陛下责令收回兵符。 皇帝抚着金龙头扶手冷静下来,慢慢想通了其中关窍。 亏这些闻风而动的臣子给他提了醒,皇姑姑此行,是为一箭三雕。 一来只等他一道斥责,坐实姑侄关系不睦,好使朝臣放开手脚各自动作,辨出奸邪。 二来只等梅鹤庭上书弹劾,以他的心性学养,十成十会铁面无私历数长公主的罪过,主罚,不主赦。如此,对他将来的仕途形象大有好处,皇帝得他助力,将来制衡内阁也会轻松很多。 三来……皇姑母大抵憋了一口十年的恶气,是真心想砸了司天台。 皇帝是个护短的,观星楼倒就倒了,他反而担心推楼的人手疼,站身在细墁金砖的地心急得直转圈。 正心焦得不知怎么样,殿前司左参将来在殿外禀道: “陛下,长公主身穿金蟒服入了宫禁,此刻在宣政殿前脱簪,声称要向陛下请罪。” 皇帝恍惚迈步:“朕去瞧瞧。” “陛下!” 黄福全忽踅身跪拦在他面前,“恕奴才说句僭越万死的话,您此刻,万万不能见长公主啊。陛下孝心赤忱,去见了殿下,免不得露出忧心的形影,那么长公主的计划便全落空了。” “难道朕便任由姑母为朕呕血绸缪至此,使这苦肉计吗?!” 皇帝的腮骨棱起,“外面日头那么大,你不是不知,姑母的身子……经不起折腾啊。” 正说到此节,殿外又传来一声“报”,语气间带了迟疑:“禀陛下,方才,方才长公主在汉玉桥上立了一立,又出宫去了,说……‘罪请完了,她先回了。’” 皇帝听后愣在原地,好半晌,哧地一乐。 亏他沉不住气,敢情皇姑姑是顺脚到皇宫打个站儿,歇脚来了? 也是的,她身上穿着皇祖亲赐的金蟒服,谁又受得起她的请罪。 “哎哟陛下。”黄福全见状,急忙小声提醒,抬手向下压了压。 皇帝脸上的笑意不减,随手抛了块万里江山砚在地上,清清嗓音,厉喝一声:“岂有此理!” 演完犹觉不尽兴,又将御案上的瓷洗文具都劈里啪啦扫落在地,顺脚在御史中丞的折子上踩了两个脚印。 在外把守的戟郎将互相交换个眼色:龙颜震怒了,可见陛下对长公主的行径,已经不能容忍。 就在御史台对昭乐长公主的行径义愤填膺时,宣明珠出入宫禁却如逛自家花园,一身雍容和缓的气度。 踏出宫门,林都尉还带着北军的人马浩浩荡荡守在凤阙下,她见状笑道: “今日有劳都尉,陛下若问责,有本宫担着。这里无事了,你等回营去吧。” 林故归拱手无二话,催甲军来如雷霆震怒,去似江海凝波。 宣明珠仰起蛾眉,倒映进长空的凤眸深邃而平静。 母后,女儿今日替您出气了。您那样温柔宽容,定会怪女儿胡来吧? 无妨,待女儿不日觐见慈颜,亲自向您请罪。 “殿下,”迎宵过来请示,“接下来去哪儿?” 宣明珠转动金约指,弹甲微笑:“慎亲王妃不是下帖儿请了我么,长辈家的面子,总要给的。” 迎宵立刻明白了,嘴边露出一点笑。 长公主要去找辙,手下人自然乐见其成,这些年殿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,长短任人说,憋屈得够瞧了。 只是金乌灼灼,在太阳底下站久了,宣明珠的脸色略显雪白,迎宵轻问殿下的身子可有不适,宣明珠微微摇首。 出门前她正是为防着身体不济,吩咐澄儿多煎了一剂药。 两服并一服地喝下,想来能把今天撑到底。 慎亲王府建在小相国寺的旧址上,有天然流水林园之胜,冬日偃松积雪,夏季竹榭咽泉,皆为一时胜景。 这一日慎亲王妃在王府设了观荷宴,邀请上京的各府诰命勋妇,赏花听戏。 这宴会原是为她为长公主开的东道,可惜人家不领情,迟迟不来,慎亲王妃自己乐呵,开了台戏,命嗓条婉转的小旦细细唱着一折《十离曲》。 临风送水,那燕离巢与珠离掌的唱词,便尽数影射.入听客耳中。 水榭对岸,慎亲王妃坐在髹金圈椅中,嘴角含笑,手打着节拍子,偏头叫了声芸儿。 “你瞧,这女人地位再高啊,只要姻缘上有丁点不如意,便连门也羞得出了。当年晋明皇帝下旨赐婚,我便道这二位长远不了,坐地不是一路的人,你看,被我说着没有?那日你从长公主府回来还哭得什么似的,如今还不是分了,也算给你出了口恶气。” 她拖长音腔一叹,比台上的戏角更有深长的意味,“该是你的,它跑不了。” 刑芸乖顺地坐在义母身边,听见长公主三字,犹觉膝盖作痛,却也不妨被打趣红了脸,低头羞道:“母亲怎么又提起……” 慎亲王妃笑起来,“你面皮也太薄了,这有什么好害臊的,青梅竹马,原是这世上再干净也没有的感情了。那命硬的丫头用七年也没拴住梅郎君,阖是他心里另装着一份情,老身与你母女一场,自然会为你这孩子筹划。” 她话风一转,“梅郎君稳重有才干,未来前途不可限量。只是你将来成就了,莫忘了多照拂照拂你的表哥,一家子骨肉亲戚,互相帮衬才能兴旺门楣。” 刑芸低头应是。慎亲王妃记在名下的两个儿子都是侧妃所生,与她不甚亲近,刑芸何尝不知义母殷切地帮她牵线,无非为了让她出门子后,谏言夫婿,好多帮衬王妃的娘家侄。 那是哪门子的表哥呢,取了个威风凛凛的大名叫郭震关,实则二十来岁的人了,夜晚还尿床,一屋子姬妾镇日睡在龙王庙里。 刑芸拿帕子轻掖鼻端,权当不知情吧,甜声道: “这是自然的,怀宁此生有幸认了母亲,是百世修来的福份,自不敢忘母亲的大恩。” 正说着,曲桥下的池水忽然无端起了涟漪。 紧接着不知从哪个方位传来“轰”一声巨响,阖府震动。 听戏的夫人们纷纷惶惶起身,说不会是地动吧?就见八架云母屏扇外头,几个管家行色匆匆而来。 慎亲王妃身边的老嬷嬷赶过去听了信,面色大惊,回身对王妃耳语几句。 “我的天爷,观星楼倒了?司天台也叫砸了?!”慎亲王妃两眼发怔,“你说谁,谁干的?” 第(1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