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 .念“是臣错了。”-《长公主病入膏肓后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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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书房中一时无声。

    淡淡书墨香气,弥漫在沉默的二人之间,檐下缀有双片翡翠穗子的六角如意灯随风轻晃,一声两声,清如玉碎,间或传进屋里。

    梅鹤庭手托三只檀盒,僵持在宣明珠眼皮底下。

    三只盒子皆是同等制式,一尺长三寸宽,雕嵌着螺漆柏纹,朴素又不失古雅。

    这样的盒子,宣明珠从前收到过七只。

    年年七夕,他都会用这样的礼盒送她一份乞巧礼,雷打不动。

    忠勤为国的男人,分不出精神在风月事上下功夫,必是同样的时辰,同样的盒子,甚至同等的神情,对她说简单的两个字:送你。

    要说不同之处,大抵在于匣椟中的情词,或蕴藉,或隽永,偶有直白大胆的字句,她莽地读见,心尖就似被灌汤包的汁子轻烫了一下,漫漶着漫漶着,星火便燎成焦原。

    想起那些年有过的温情,宣明珠的神色由戒备转为释然,最终平静地看了梅鹤庭一眼。

    “你说的弥补歉疚,也许我曾在意过,如今已无关紧要了。

    这几日她静下心来想过,说有委屈,其实是得知自己时日无多后,冷眼回望过去种种,事后总结出来的不值与郁懑。

    然而追根溯源,原本,怪她贪图。

    “当年,是我强求一世一人,断送了你大好的青云路,在此向你致歉一声。

    “只不过,婚后你对我的种种示好并无异议,你受用了,亦亲口诺过不会负我,如此,便不算我单相负。

    “如今你我各归各位,彼此两清,没有对错亏欠一说。”

    说这些话的时候,她眼中没有伤色,没有怨怼,一双澄澈的清眸中满是放下的释意。

    梅鹤庭每多听一句,呼吸便窒紧一分。

    她连亏欠都不要,委屈都没有,反而心平气和跟他道歉。

    是打定主意,要同他划清界线。

    这和梅鹤庭预想的场景根本不一样。

    “——殿下不曾错,是臣对殿下的关心不够。”

    他声音尚且清沉,仰月薄唇已抿得有些急燥,髭上青茬隐现,显出些进退失据的意味。

    “殿下莫说此等话,请先打开盒子瞧一眼。”

    见她不应,梅鹤庭呼吸微促,自己打开第一只檀盒,递到宣明珠眼前。

    里头卷放着一册装订极厚的诗本,“这是臣编录的《明珠集》,原想在殿下生辰那日送出的……望殿下不要嫌迟。”

    宣明珠看清柘黄封皮上遒隽的字迹,想起那一晚掉在水盆的册子,蓦然解了一惑。

    微微摇头。

    他的丹青才气,她这些年已经领略够多了。

    她是长公主,又不要考状元,所谓“明珠”,只应在红尘世界光彩璀璨,而非暗投纸上无光无华,她要这劳什子又有何用。

    “这是恩师白公的《四经手注详解》。”

    梅鹤庭随即打开第二个盒子,凝视女子的眼眸,想从中寻出一点回转的迹象,低醇的嗓音压住不稳:

    “臣保证,此生绝不再翻阅此书一次,此书去留全凭殿下做主!”

    宣明珠也记得这本书,是帝师白泱的绝笔遗著,皇宫秘阁都收录不到的珍物。当年不知为何到了刑芸手里,在她大婚时,刑芸把它作为新婚贺礼送给了她与梅鹤庭。

    青春年华的少女,用崇拜而怅惘的眼神盯着自己夫君,宣明珠不是傻子,岂会看不出刑芸的情思?

    所以她见了刑芸送的礼物便不喜,要梅鹤庭将书册送人,或放到崇文馆去,总之不要留在府里让她看见。

    因为是恩师的临终之物,梅鹤庭不肯。

    而初做新妇的宣明珠,总担心小夫婿每次看见这本书,就会想起他的小青梅。

    这位高中探花的大才子怎么就是不懂呢,哪怕心性再骄傲的公主,也有无法诉诸于口的慌张。

    正因无法说清这股没由来的嫉妒,她只能一次次地与他磨。

    终于换来他不耐烦的一句,“殿下甚不懂事,为何便不知尊师重道的道理?”

    老年间的旧物,宣明珠不知梅鹤庭是从哪里淘噔出来的,不过这根埋在心底的刺,已被她自己拔了。

    自然无须再与一本死书较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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