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镇东将军日头偏西到达军都陉南口,日头才堪堪下山,远在三十里之外,守着居庸关的鲜于辅就得到了噩耗。
“什么?”
“不可能!”
似乎是接受不了这个消息,手里的竹简战报如同千斤重,“啪嗒”一声掉到地上,被他踉跄失措的脚步踏散了架。
“蓟县和渔阳至少有万余守军!”
嘶吼声陡然转调,尾音竟带出妇人般的尖利:
“他们都在做什么?都死光了?为什么一点消息也没有,就让蜀虏绕到了关城后面?”
“汉军是怎么过来的?飞过来的吗!”
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。
鲜于辅嘶吼完这些话,气喘如牛,整个人死死地盯向南边,就仿佛被钉死在城头上。
近万汉军骑军出现在居庸关后方,就不可能是走那些山间险道,因为那些险道不可能通得过这么多的骑兵。
而能避开居庸关又能让大批骑兵通行的道路,最近且最有可能的就只有一条:鲍丘水。
至于汉军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越过沼地,幽州东北边的步摇部为何没有及时示警,渔阳古关又是如何被攻破……
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。
重要的是,汉军铁骑进入了幽州,意味着整个河北,已经再无险要能挡得住汉军这支骑兵。
想到太傅把幽州最重要的关口交给自己,汉军却在自己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,截断了自己的后路。
鲜于辅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,不由踉跄扑向箭窗,铁甲撞得垛口簌簌落灰。
左膝铁护甲撞上女墙的闷响惊醒了众人。
这位幽州老将竟对着西南方颓然跪倒,甲裙鳞片刮擦墙面发出厉鬼磨牙般的声响。
身边亲卫欲扶时触到他颤抖如筛的肩甲,他看见老将军的瞳孔时而紧缩如针尖,时而涣散如死鱼,下颌须髯正随着面肌抽搐簌簌摆动。
鲜于辅如提线木偶般又转向关口正前方,机械吐出的每个字都似在嚼碎自己的喉骨:
“关索率汉军骑兵出现在居庸关西南……”
“那关口前的汉胡联军……”
话说到一半,就再也说不下去了。
事到如今,一切的反常都得到完美解释。
汉国冬日出兵塞外,灭族拓跋氏之后的数月,塞外一直没有大动静,只有胡人不断骚扰太行上三陉。
直到一个月前,汉军这才出现在关口外,突然加大了攻城的力度。
原来,这一切都是谋划好的。
鲜于辅的指甲深深抠入城墙的土缝里,生生犁出五道狰狞血沟,他却浑然不觉疼痛。
也不知想到了什么,他突然发笑,笑声混着痰鸣:
“好好好!好个声东击西……好个河东翼虎……哈……本将竟成了此人棋盘的边角料!”
关翼虎的用兵之道,恰似头狼掏腹:
看似主力正面对峙,真正的杀招早已绕后撕开脏腑。
此时,最后一缕残阳已经完全隐入地平线,暮色降临,几抹璀璨的星坠在西南方升起,在空中炸开无数星花。
让才堪堪理清思路的鲜于辅顿时再次脸色大变,瞳孔再次骤然收缩:
“烽……烽燧……”
他徒劳地翕动嘴唇,却只能吐出气音,喉结上下滚动,后面再吐不出半字。
看那星坠升起的地方,陉道已经有烽燧降了汉军。
星坠之地,必有汉军。
星坠是汉军独有的传讯方式。
它的第一次出现,传说是在街亭一战。
但鲜于辅第一次见到星坠,还是在关中一战的时候。
那一次,他的对手,也是关翼虎。
那一次,他在见到星坠之后,同样也是被关翼虎声东击西,强渡大河。
兜兜转转,一切都像是噩梦一样,偏偏还轮回不止。
西南边的星坠消失之后,过了好一会,只见关城北边的上空,突然也星花四散。
“关城外面的汉军已经得到消息了……”
鲜于辅瞳孔里映着那在夜色里炸开的星坠,短短时间内接二连三的军情,让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木然,只有嘴里喃喃地说了一句。
面对这仿佛天生异象的星坠,在某个瞬间,在冥冥之中,他突然觉得,刘汉的国祚,似乎真的并没有断绝,而是仍在延绵不止。
作为关中之战亲历者,鲜于辅深知汉军铁骑有多可怕,河东翼虎又有多可怕。
可以说,汉国诸贼将,冯贼之下,就数此人最为狡悍。
由河东翼虎所率的汉军铁骑,就是这世间最可怕的存在之一。
被河东翼虎率领的汉军铁骑截断了粮道……
七月流火,夜里山风吹来,微有凉意,但鲜于辅却觉得如坠冰窟。
“将军!”
看到老将军在星坠升起之后,仿佛一下子被抽光了精气神,失了魂魄,亲卫扶着老将军的胳膊不敢放开。
只是不由地加重了语气,想要把老将军喊回神来。
或许是亲卫的喊话起了效果,鲜于辅的神志稍稍清醒了一些,作为一名老将,他强振精神,几乎是本能地吩咐道:
“立刻派人前去查探,务必要在明日天亮前把南口情况查个清楚!”
“喏!”
事实上,不用等天亮,南边的烽燧,在夜里不断点起了狼烟,火光在十几里外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派往居庸关的信使络绎不绝,连夜不断地把军情送了过来。
到最后,连汉军的劝降书都有一份送到了鲜于辅的手里。
这一夜,鲜于辅根本没有半点睡意,如同雕塑一般站在居庸关的城头,不知在想着什么。
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。
冲天燃起的烽火,络绎不绝的信使,就算是再迟钝的士卒,也感觉了事情的不平常。
不安如同瘟疫般开始在全军蔓延。
居庸关北边有敌情,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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